无尽的遗落

不了解神系知识的利奥从未听过塔奥尼，旁侧的索尼雅却蹙起眉。
“似乎是晦暗神系的神祇，晦暗母神的子嗣之一。”
索尼雅作为法师知晓许多神系知识，同时她也不敢轻易念出神祇之名。
她向利奥作出的解释惹起树人刺耳的笑声，它投向索尼雅的目光，仿佛在感叹其无知与短浅。
这令索尼雅讶异而不满，她略带紧张地看向树人，等待它的发声。
随即，树人以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口吻道：“凡人，始终在迷雾中轮回的群体...你们唯一的出路，是获得神之指引，洞悉奥秘...”
它指出索尼雅所知仅仅是“迷雾”，仅仅是表象。
而神的真实以及真正的奥秘，只有神亲自指引迷雾中的幸运儿，才能获悉。
听起来像某种知识的垄断，而树人作为所谓的“知情者”，言语中渐泛些许令人不满的优越。
“年轻的法师，你所获得，你所失去，皆是神明的指定，命运的安排。”
树人那对青黑的眼珠亮起紫色的微光，举动蕴含某种虔诚和狂热。
“...”
索尼雅没有反驳树人，她沉默着，脸色微白，咬紧嘴唇，不知在思索什么。
不得不说，她无法否认树人的言论。
长久的学习和经历告诉她，神与命运与魔法，的确存在诸多联系。
如果她热衷的魔法的奥秘的本质，是所谓的神...这一可能性让索尼雅有些迷茫。
难道所有追求自由和自我超越的法师们，不过是另外一名神明的信徒？
难道所有的法术研究和符文实现，不过是神明赐予的奖励？
难道众人的命运，不过是神明的随心所欲？
它对索尼雅的反应很满意，移开视线，注视着头顶的茂密的漆黑群叶高呼，“聆听伟大的声音——”
“没什么意义。”
利奥毫不费力地打断树人的诗颂，他悠悠地收起半出鞘的森咒，与树人面对面谈话，仿佛在向新朋友传授人生经验，“不论他们（神明）喜欢忙碌什么，我都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他的话让树人的眼睛一瞬间皱缩起来，就像那张根须遍布的扭曲面孔。
“像是出于良心，解救深陷苦难的人们，或是出于责任，对付棘手的怪物，又或者...”
利奥顿了顿，似乎想起往事，“...插手某些自大者的计划，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个人意见。”
他不以为意地道，“说到底，许多自视甚高的神明，与被他们驯服的仆从，其实都很可笑。”
“...”
“...”
顷刻间，索尼雅和树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脸上，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作为法师，索尼雅自在学院进修开始便保持对神的尊敬和崇拜，在无数认知的总结中，对神和未知的尊敬是保持本心和驾驭元素的必须品质。
甚至在她的认知中，任何拥有天赋，掌握强大力量的人，无一例外地尊敬神明。
而为神明服务的树人更是如此，正因为接近神明，它才深知那些伟大存在的伟大之处，才会心悦诚服，才会以此为荣誉和骄傲。
然而，这些所有，在利奥·塔内库口中都变得...有些不值一提。
树人感到恼怒，却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它无法对一位连神明都不尊敬的人去灌输它所知晓的神明的伟大之处。
“放轻松，索尼雅，命运不是事先决定好的。”
利奥注视着陷入怀疑的女法师，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道：“你认为一切都已被神明控制，这才是真正的‘迷雾’。”
索尼雅怔住片刻，接着，她的绿眸似乎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透出光芒的宝石。
“...也许，是这样...你是对的。”
她喃喃自语，摇头又点头，心头的迷茫逐渐消散。
“每一个来到森林，来到塔奥尼迷宫的凡人，都身处迷雾。”
“他们前来，是因为神的指引。”
原本默不作声的树人扯开苍老平静的声调，它不准备和眼前的两人继续无休的争论，那毫无意义。
现在，它准备陈述事实。
它的话语重新将利奥和索尼雅的目光吸引过来。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它伸出由根须编织的瘦长手臂，张开细长的枝指，之前洒落满地的部分灰烬纷纷升腾，围绕它的掌心飞舞，汇聚成一座栩栩如生的小型人像。
正是詹森·诺思的模样。
“看来他能够在黑森林饲养幽魂狼，袭击地图测绘师，甚至化身人首狼，都和你有很大关系。”
利奥观察着人像，挑了挑眉。
“那是他（詹森·诺思）的命运。”
树人冷静地继续陈述，“他遵循指引而来，我接待了他，交给他接近奥秘的宝贵机会。”
接着，它的语调带上一丝嘲笑的味道，“首次接触奥秘，凡人总是惶恐不已。”
下一刻又蕴含仿佛洞悉一切的优越和自满，“他选择逃离，却很快折返。”
“即便如此，我依旧向他展示真正的慷慨。”
显而易见，詹森·诺思自此从树人手中获得了驯服幽魂狼的力量，尽管有过恐慌，尝试过逃跑，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屈服。
利奥摇摇头，他出声道：“但他却被力量反过来控制，成为傀儡。”
这像是指责，但树人不以为意。
它说道：“当凡人手握无法驾驭的奥秘之时，他往往会迷失其中。”
随即，它又补充道：“我依旧是他最信赖的接待者，交给他奥秘，不死，至高的指引...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接受属于他的命运。”
与此同时，它手中的詹森·诺思的人像碎裂开来，从它的指缝之间零落，悄无声息地消逝。
说到底，事实已经清晰。
詹森·诺思因为某种原因来到黑之森林，他见到了眼前的树人，对方许诺他力量和不死。出于恐惧和迷茫，他选择逃跑，但最终还是折返回黑之森林，接受了树人所谓的好意。
他不过是一名无关紧要的傀儡，黑之森林的魔兽幽魂狼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切的根源，阴谋所在，便是眼前树人背后的黑暗。
“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么多，我应该表示感谢。”
利奥面无表情地发言，他将右手搭向身后的森咒剑鞘，立刻有火焰般的银辉在周围闪烁。
索尼雅察觉到逐渐紧张的氛围，眼神逐渐锐利。
“我告诉了你们。”
树人缓慢摇头，“任何来到塔奥尼迷宫的人都遵循了指引。”
它的青黑眼睛倒映出利奥和索尼雅的模样，“不论结果如何，这也是你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