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与缺憾 弗洛伊德文集

第 7 部分

这就等于是说:“假如一个人接受了对他的邪恶行为的惩罚,他就可以允许自己继续做那种禁止的事。”
b1见《引论》第十二讲。——英译注。
关于上述一般发现或者梦的解释在分析工作中的运用的讨论,就到此为止。我深信你们渴望听到关于梦的性质及其意义问题,我们的基本观点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已提醒过大家,正是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整个梦的理论中争论最大的焦点,无疑是所有的梦都是愿望的满足这一主张。
外行们不可避免地甚至反复不断地提出了反对意见:然而仍有许多梦是焦虑的梦呀!我想,这个问题可以说在我以前的讲演中已经完全解答了1。在把梦划分为愿望的(wishful)梦、焦虑的(anxiety)梦和惩罚的(punishment)梦时,我们一直保持着我们理论的完整性。
惩罚的梦也是愿望的满足,然而这些愿望不是本能冲动的愿望。而是内心的批评、检查和惩罚机构的愿望。如果我们遇到一个纯粹的惩罚的梦,那么我们无须费多大力,就能够根据它恢复愿望的梦,因为惩罚的梦是对它的责备性反驳,由于这一否定,惩罚的梦便取代它而成为外显的梦。正如你们所知,对梦的研究首先是帮助我们认识了神经病,你们将会发现,我们对神经病的知识后来很自然地就会影响我们对梦的看法。你们将会听到,我已不得不假定心灵中存在着一个我们称之为“超自我”(superego)的进行批判和发布禁律的机构。
因为认识到梦的检查机制是这个机构的一种职能,我们便可以仔细地考虑在梦的构造中超自我的作用。
对于梦的愿望满足的理论来说,只有两大难题。对这两
1见《引论》第十四讲。——英译注。
个问题的讨论虽然很深入,但实际上并未得出任何完全令人满意的结论。
第一大难题表现如下:受过震惊,有过严重心灵创伤(trauma)——这种情况在战争期间常发生,并且是创伤性癔病的基础——的人,在梦里常常返回到受创伤的过程中。按照我们关于梦的功能的假设,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什么样的愿望性冲动能够被以这种方式对极端痛苦的创伤的重新经验所满足呢?难以猜想。
在分析工作过程中,我们几乎每天都遇到第二个难题;但是它所包含的对我们理论的反驳,不像第一个难题那样重要。
你们知道,精神分析的任务之一就是揭开隐藏了童年的最初情况的健忘症的面纱,以及使人们有意识地回忆起包含着早期婴儿性生活的种种现象。儿童的这些最初的性经历,是与对焦虑、禁令、失望和惩罚的痛苦印象联系起来的。我们能够理解这些性经验正在受到压抑;然而即使如此,我们却难于理解它们是如何自由地通向梦的生活的,它们是如何为如此众多的梦的幻想提供模式的,梦又是怎样被这些童年景象的复制品以及对它们的暗示所充斥的。必须承认,这些性经验的令人痛苦的性质,和梦的工作使愿望满足的目的似乎难以相容。然而,也许我们夸大了这种困难。归根到底,凡是不可磨灭而又不能实现的愿望,都和儿童的这些经历有不解之缘,这些愿望终生都在为构成梦提供动力;而且,我们无疑可以认为,这些愿望有可能伴随着别的痛苦经历的素材,有力地强行涌现到意识的表面。另一方面,再现这种素材的方式和形式确切地表明,梦的工作努力通过变形的方式来否定痛苦并变失望为成功。
至于创伤性神经病,情况就不同了。在这些情况下,梦多以焦虑的产生为结局。我想,我们不应当害怕承认:在这里梦没有成功地发挥它的功能。我们不应当求助于例外证明规律的说法,在我看来,这一说法是否明智大可怀疑。但毫无疑问,这一例外推翻不了规律。为了研究起见,我们把一种特殊的心理功能例如做梦,从作为整体的心理机制中分离出来,这就有可能发现那些为这一特殊功能所独有的规律;但当我们再次把它放回到整体关系中时,我们就应该准备看到这些被发现的规律,由于与其他力量的冲突而变得模糊或被减弱了。我们说梦是愿望的满足,但是如果你们想照顾到上述后两种相反情况,那么,你们也可以说,梦是愿望满足的企图。任何一个能正确理解心灵动力说(dynamicsofthemind)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两种说法有什么不同。在某些条件下,梦只能极不充分地实现其意图,或者必须完全放弃它的意图。就梦的机能来说,对伤痕的无意识依恋似乎是最大的障碍。
尽管睡者不得不做梦,但因为夜晚压抑作用的减弱,使得创伤性依恋活跃起来,他的梦的活动的功能就会失灵,从而不可能把关于创伤性事件的记忆痕迹转化为愿望的满足。
在此种情况下,一个人将会出现失眠,将会由于担心梦的功能的失灵而睡不着。在这里,创伤性神经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我们必须承认:童年的经历也具有一种创伤性;而且,倘若在其他条件下也可能出现与梦的功能的比较轻微的冲突,我们不必大惊小怪1。
1最后三段所论的题目,弗洛伊德最初是在《超越快乐原则》(1920g)第二、三章中提出的。对该题目的更深入的提示请见后面第三十二讲第106页(该页码指本书边码,下同;无论正文中还是脚注中出现的此类页码均为边码——中译注)。——英译注。
第三十讲 梦与神秘主义1
今天,我们要循着一条可将我们引向广阔前景的狭窄小路前进。
当你们听说我打算讲梦与神秘主义(ocultism)之间的关系时,不应感到惊奇。确实,梦经常被人们认为是通往神奇境界的途径。甚至今天,也有许多人把梦看成一种神秘现象,即便我们这些把梦作为一个科学研究对象的人,也不否认梦与那些费解的事有一种或多种联系。玄秘论(mysticism)、神秘主义——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呢?你们千万不要期望我会试图用定义来表明这个模糊的领域。我们都大约知道这些词对于我们来说意指什么。它们指称某种“别的世界”——它位于科学为我们所构造的受无情的法则支配的明亮世界之外。
神秘主义宣称,事实上,“天空和地球上所存在的东西,要比我们的哲学所想象的更多”。
因此,我们无需受学究式哲学的狭隘胸襟所限制,我们应当认为,凡是向我们显现的东西都是值得相信的。
1欧内斯特。琼斯在弗洛伊德传记第三卷第十四章中,对弗洛伊德关于神秘主义的态度作了综合概括。——英译注。
我们准备像处理其他任何科学材料那样来着手研究这些事物:首先,搞清是否能确实证明这些事物的存在;然后——而且也只有当这些事物的真实性无可怀疑之后——便去解释它们。然而,不可否认,从理智的、心理的和历史的诸因素来看,单是把上述决定变为行动就很困难。这与我们研究其他课题时的情况不同。
首先,我们会遇到理智的困难。请允许我浅显地解释我的想法。
我们假设眼下的问题是地球内部的构造。
你们知道,我们对此尚无明确的了解。我们怀疑它是由白热化的金属构成的。尔后,我们来想象某人提出主张:地球的内部是由被碳酸即一种苏打水所饱含的y体所组成的。无疑,我们要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它与我们的所有预测都相矛盾,而且丝毫不顾那些导致我们接受金属假说的已知事实。然而,这一假说并不是不可思议的;如果有人要告诉我们一种验证苏打水假说的方法,我们会愿意倾听的。但现在若有另外某人出来断然宣称,地心是由果酱构成的,我们的反应将会大相径庭。我们将告诫自己:果酱并不存在于自然界中,它是人类烹制的产物;此外,果酱的存在需以果树及果实的存在为先决条件,我们不能想象怎样才能将植物和人类的烹调法安置于地球内部。这些理智的反驳将转变我们的兴趣:不是开始研究地心是否确由果酱组成,而是自问能够提出这一见解的会是什么类型的人,最多只是问他从何得出此结论的。倒霉的果酱理论发明者将感到深受侮辱,抱怨我们仅仅依据貌似科学的成见,便拒绝对其主张进行客观的调查研究。但这对他无济于事。我们知道成见不总会受到非难;相反,成见有时被证明是正确和有利的,因为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无益的劳动。事实上,成见仅是从其他可靠的判断类推所得的结论。
神秘主义者的所有主张,给我们的印象都与果酱假说相同,因此,我们认为有理由对其不做更深入的研究,不假思索地便拒绝接受它们。但尽管如此,这种观点却并不那么简单。我所选择的那个比较证明不了任何东西;或者像一般的比较那样,只能证明极少的东西。这样的比较是否合于实际情况是值得怀疑的,很显然,我们傲慢的否定态度决定了比较物的选择。成见有时是有利的、正确的;但有时又是错误的,有害的。人们不可能知道何时是前者,何时是后者。科学史上有许多事例,警告人们不要过早盖棺定论。我们现在所说的陨石,可能是从外层空间来到地球的;含有贝壳残渣的、构成山脉的岩石,可能是过去的海底,这些假说在过去的很长时间内被认为是毫无意义的。附带提一下,当我们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着一种无意识的推论时,也出现了几乎同样的情况。所以,为反对新假说而采用理智上的考虑时,我们分析者应特别小心谨慎;我们必须承认,理智考虑不能消除我们的厌恶感、怀疑感和不确定感。
我已经说到了作为心理因素的第二个因素(这个因素使我们难于接近研究课题)。
我指的是人类一般具有轻信的倾向及对奇异事物的信仰。虽然生命把我们置于它的严格规则的控制之下,但我们一开始就产生了一种抵抗,以反对思维规律的严酷性和单调性,反对实在性实验1的要求。理性变成了敌人,它剥夺了我们许许多多享受的可能性。
我们发现,哪怕暂时摆脱理性的束缚,沉溺于无聊的诱惑,我们也会得到很多乐趣。念书的孩子喜爱绕口令;科学会议结束后,专家们拿自己的研究开玩笑;甚至是一本正经的人也爱听笑话2。
对“理性和科学——人类具有的最强大力量”3的更深的敌意,在等待着机会;它使得人们宁愿选择巫医或自然疗法开业者,而不找“合格的”医生;它偏爱神秘主义的论断,只要它们所宣称的事实能够被用来破除规律和法则;它哄骗批评家对它保持沉默,歪曲人们的知觉,将得不到证实的观点和意见强加于人。如果考虑到人类的这一倾向,就有充分理由对神秘主义著作中所提出的大量资料表示怀疑。
我将第三个因素称为历史因素,我的意思是指出神秘主义世界中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新东西。这个世界中一再出现的不过是古代传说和古书中流传下来的各种奇迹、预兆及神奇古怪的事情;长久以来,我们认为它们不过是骋驰无疆的想象或接近欺骗的行为的结果,是人类无知至极、科学精神处于襁褓之中的时代产物。假如我们承认据神秘主义者宣称至今仍然存在的那些事实的真实性,我们也就必须相信古代遗留给我们的那些传说的真实性。于是,我们也就必须考虑到
1即检验事物,以便看它们是否真实的过程。这在《对梦的理论的一个心理玄学补充》(1917d)中有论述。也可参见《引论》第二十三讲。——英译注。
2关于这种“无聊的愉快”,弗洛伊德在《论笑话》一书(1905c)(诺顿,1961)第四章第125—127页有详细论述。——英译注。
3引自歌德《浮士德》第一幕第四场。——英译注。
所有民族传说和神圣典籍中,都有无数类似的神奇故事;必须考虑到宗教正是将其信仰的可靠性,建立在这些神奇事物的基础之上,并从中找到种种超人的力量在起作用的证据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难免要怀疑:对神秘主义的喜爱其实是一种宗教性的喜爱;神秘主义活动的隐秘动机之一,就是援助宗教,因为宗教受到了科学思想进步的威胁。这一动机的发现,增强了我们的怀疑,使我们更加厌恶研究这些想象的神秘现象。
然而,这种厌恶感迟早应当克服。我们面对一个有关事实的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事情究竟是否真实?这个问题最终有可能通过观察得到解决。事实上,我们应当感谢神秘主义者。古代的奇闻怪事是我们的实验力所不及的。虽然我们认为它们不可能得到证实,但也得承认:严格地说,它们也不可能被反驳。
但有关我们能够亲身经历的当代事件,我们则必定可以做出确定的判断。如果我们确信今天不会出现那样的奇迹,就无须害怕那种认为它们可能在古代发生过的反对意见:在那种情况下,其他解释会显得更有道理。至此,我们已弄清了疑点,准备开始进行对神秘现象的研究。
但是,在此我们不幸遇到了对我们的真诚意图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们的判断所应依赖的观察,是在使我们的感官知觉模糊、注意力迟钝的条件下进行的。神秘现象往往经过长期无望的期盼之后,在黑暗中或朦胧的红光下发生。
据说,我们的怀疑(亦即批判)态度实际上可能阻止预期现象的发生。
因此,这些现象所发生的环境是与进行科学探索的一般环境根本不相同的。这些观察的对象是被称为“巫师”(mediums)的人——传说他们具有特殊的“感应”能力,但这些人决不是由于突出的智力或性格而闻名的,也不是像过去创造奇迹的人那样,受某种伟大见解或重要目标的鼓舞。
相反,即便是相信他们的神秘本领的人,也认为他们特别不可靠;我们已经发现他们中的多数人是骗子,也有理由期待看到:等待尚未被揭穿者的是同样的命运。他们的行为给人以孩子淘气的恶作剧感或变戏法的诡诈感1。从“巫师”们的降神术中,还从未产生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例如向人们揭示一个新能源。的确,变戏法者以魔术从空的大礼帽中变出鸽子,但我们决不会期望由此得到关于鸽子生育的新知识。我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人,他为了做到无偏见而去参加神秘的降神会,但他很快就会厌倦,厌恶地离开他曾怀抱期望的东西,而退回到其先前的成见中。
对于这样的人,人们会指责他:这不是正确的行为方式;我们不应预先规定正在致力研究的现象应该是什么样的,又应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发生的;相反,我们应不屈不挠,把侧重点放在采用防止“巫师”们的不可靠性的最新预防的监督措施上。遗憾的是,这种现代的防备措施却使对神秘现象的观察变得难以进行了,对神秘主义的研究成为一种困难的特殊的工作——一种不能同时兼顾其他兴趣的活动。在从事这些研究的人们得出结论以前,我们只好保留我们的疑惑和假设了。
在这些假设中,最有希望的无疑是下述假设:在神秘主义中,存在着一个种种未知事实的真实的核心;围绕这个核
1参见《幻觉的未来》(1927c)第五章中类似的论述。——英译注。
心,欺骗和幻想已织成了蒙蔽我们的面纱。然而,我们怎样才能接近这个核心呢?
我们在哪一点上可以进攻这个难题呢?
在此,我想梦能帮助我们;梦暗示我们应从这个混乱中,选取心灵感应(telepathy)这一材料。
b众所周知,我们称之为心灵感应的是这样一种所谓的事实:某一特殊时刻发生的事件,大约同时来到远处某人的意识中,而不通过我们所熟悉的有实际重要性的通讯途径。这种情况内含一种先决条件:这件事关系到某人,而另一人(信息的接收者)对他有强烈的情感上的关注。譬如,甲可能是一场灾祸的受害者或是死了;乙是某个与之关系甚密的人(可能是其母、其女儿或其未婚妻),她大约在同一时刻通过视觉或听觉知道了此事。
在这里,就好像已有电话通知她,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这可称是一种心理上的无线电了。我无须在各位面前坚持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我有充分的理由对大部分这类报告不加考虑。但剩下的少数则不能用这种方式轻易地解决。
现在,为了便于使你们明白我要讲的内容,请允许我省略掉前面用过的“所谓的事实”中“所谓”这个词,这样看来,似乎我相信心灵感应现象的客观实在性,但请记住:那只是似乎而已,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表示确信这种客观实在性。
其实我可以奉告的东西不多,唯有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要说实质上梦与心灵感应几乎毫无关系,这可能会立即进一步使你们失望。心灵感应没有为梦的性质提供任何新的说明,梦也没有为心灵感应的客观性提供任何直接证据。
此外,心灵感应现象与梦绝没有密切关系,它在觉醒状态下也能发生。讨论梦与心灵感应之间关系的唯一原因乃是:睡眠状态似乎特别适于接受心灵感应的信息。在睡眠状态中,我们会做所谓的心灵感应梦;对这类梦进行的分析使我们形成这样一种信念:心灵感应到的信息与白天的其他残留物起相同的作用,它同样被梦的工作所改变,从而服务于后者的目的。
在分析一个心灵感应梦时,发生了一件事,此事虽显平常,我却饶有兴趣地把它做为本次讲演的出发点。
1922年,我第一次说明此事时,手头只有一个观察事例。自那时起我作了大量的类似观察,但我仍采用第一个例子,因为这一例最易描述,而且我们由此将立即接触到这件事的核心1。
一个显然很聪明的人——他自称根本不倾向于神秘主义——曾写信告诉我他做的一个梦,他觉得这个梦非同寻常。
一开始,他告诉我,他远嫁的女儿预期在十二月中旬生第一胎,这个女儿深得他的珍爱,而且他也知道女儿深深地依恋着他。
十一月十六日至十七日的那个晚上,他梦见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接下来他讲了一大堆细节,这里我就不提了,事实上这细节都未得到解释。梦中双胞胎的母亲是他的第二个妻子——他女儿的继母。
他说,他并不希望他现在的妻子生孩子,因为她显然没有抚育孩子成长的能力;而且在做梦时,他已
1这个例子首次公布时极其详细,见《梦与心灵感应》(192a)。——英译注。
停止与她发生性关系多日了。促使他写信给我的原因,不是他怀疑我的梦的理论,虽然他的梦的外显的内容足以使他产生这种怀疑——为什么那个梦与他的愿望相反,让他的妻子生孩子呢?——据他所说,也没有任何理由担心这件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可能发生。促使他把这个梦写给我的是这样一个情况:十一月十八日早晨他收到电报,通知说他的女儿生了一对双胞胎。电报是前一天拍的,孩子在十六日至十七日那个晚上出生,与他梦见妻子生双胞胎几乎同时。做梦者问我是否认为该梦与真实事件的一致性是一种巧合。他没有冒昧地称这个梦为心灵感应,因为梦的内容与事实间的区别恰恰就表现在对他来说是根本的东西——生孩子者的身份上。
但他的解释之一表明,他不会对一个心灵感应梦表示惊奇:他相信女儿在生产期间特别想念他。
我确信你们已经能解释这个梦了,也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它讲出来。这是一个对他的后妻不满意的人,他宁愿他的妻子是一个像他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女儿那样的女人。当然,在他的无意识中,“像……那样的”是被筛除掉了的。
那天晚上,心灵感应传来了他女儿生下了双胞胎的信息,梦的工作则控制了这一信息,让无意识的愿望对之产生作用——这愿望即是能由女儿代替后妻——因而产生了令人费解的外显的梦;这个梦掩盖了愿望,歪曲了信息。我们必须承认,这是对梦的解释,它表明那个梦是一个心灵感应梦;精神分析揭示了一个非此不能发现的心灵感应事件。
不过,你们千万别误会!尽管如此,梦的解释并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来表明这个心灵感应事件的客观实在性。它也可能是一个可用另种方式解释的幻想。此人内隐的梦的思想可能是:“如果像我猜想的那样,我的女儿确实算错了一个月,那么今天就该是分娩的日子了。我上次看见她时,她的样子像是要生双胞胎。我那已故的妻子非常喜欢孩子,她见了双胞胎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啊!”
(最后一个因素基于梦的联想,上文未曾提及)如果是这样,梦的导因就可以认为是做梦者本身的猜测,而不是心灵感应到的信息,但梦的结果仍然相同。至此你们明白了,即使对这个梦的解释,也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以回答是否应承认心灵感应的客观实在性。这个问题只能靠对与此有关的一切情况进行全面的研究来解决。但不幸的很,对这个例子并不比我所接触到的其他例子更有可能进行这种详细的研究。就算心灵感应假说显然作出了最为简单的解释,那也帮不了我们什么忙。最简单的解释不总是正确的解释;真理常常并不是简单的;在决定赞成这样一种影响重大的假说时,我们应当十分慎重。
b现在我们可以不讨论梦与心灵感应这个题目了,关于它我已无可奉告。但请注意,使我们了解到有关心灵感应某些知识的,看来并不是梦,而是对梦的解释,即对梦的精神分析研究。因此,下面我们可以全然把梦置于一边,而是看看精神分析的运用能否为我们解释其他一些所谓神秘事件。例如,有一种很接近于心灵感应的思维传递现象,其实这一现象基本上可看作就是心灵感应。它表现为一个人的心灵过程——观点、情感状态、意向性冲动——可以穿过无物空间传递给另一个人,而无须用人们熟悉的词汇和符号手段进行交流。倘若真正出现了这样的事,你们知道那会是多么地非同寻常和具有怎样的实用价值。但是我们偶然地注意到:很奇怪,这种现象在过去的神话故事中却极少提及。
在对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治疗的过程中,我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职业算命者的活动中包含着对思维传递进行观察的好机会。这些算命者卑微低下,热衷于这样一些活动1:摆开纸牌,研究笔迹和掌纹,或观察星象,然后说明他了解求卜者的过去和现在,并接着推测其未来。求卜者通常对算出的东西表示满意,即使预言落空也毫无怨言。
我已遇到过几例,采用分析法给予了研究。我马上会告诉你们其中一个最为奇异的例子。遗憾的是,由于我受到医疗职业道德的约束,不得不对其中许多情况保持缄默,从而大大削弱了事情的可信性。但我将力图避免曲解事实。现在请听我讲我的一个女病人的故事,她和一个算命者有过这样的经历2。
1弗洛伊德在其死后出版的早期论文《精神分析与心灵感应》(1941d〔1921〕1节中,详细说明了算命者通过无意义的活动分散求卜者注意力的意义,他认为这是一种释放无意识心灵过程的方式。在这篇文献中,他比较了在开某类玩笑时,类似的“分散状态”的运用。请看他《论笑话》一书(1905c)的第五章,第151—153页。更早的时候,在《歇斯底里研究》(1895d)一书他写的部分中。
他对几种有效的催眠术(尤其是对他先前通过按压病人的前额,使病人回忆起已经忘却的事的方法)提出了同样的解释。后来,在其《群体心理学》一书的第十章中讨论催眠术时,他又深化了这种解释。也可比较弗洛伊德在《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1901b)第六章结尾处,对指向某种自动的行为的注意力干扰这种行为的实行这一事实的几种评述。见第132页。——英译注。
2在《精神分析与心灵感应》中,这件事叙述得更为详细,有几处略为不同。而在1925年写的i篇论文的第c节中则讲得较为简练。——英译注。
她是一个多儿女之家的长女,一直深深依恋着父亲。她结婚较早,婚姻美满。唯有一点使她感到美中不足:她没有孩子。因此,她心爱的丈夫不能完全代替她父亲在她心中的位置。多年失望之后,她决定做妇科手术。但丈夫此时告诉她:责任在于他,婚前的一场疾病使他丧失了生育能力。她绝望了,得了神经病,并且显然陷入了唯恐受人诱惑(对其丈夫不忠)的痛苦之中。为了使她快慰,丈夫带她去巴黎出差。一天,当他们正坐在旅馆大厅里时,她注意到旅馆服务员中产生了一阵s动。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告诉她蒙西厄。拉(monsieurle)来了,正在那边的小房间里解释疑难问题。她表示希望试一试,丈夫反对这一想法。但趁他不注意时,她溜进了那个房间,见到了那位算命者。
那时她27岁,不过看起来要年轻得多,并且摘掉了结婚戒指。蒙西厄。拉让她把手放在一个装有灰烬的碟子里,仔细研究她的指纹,然后向她解释她当时的各种疑难,最后安慰她说:她还会结婚,32岁时会有两个孩子。
她告诉我这件事时,已经43岁了,重病缠身,根本无望生育孩子了,因而那个预言没有实现。但她提及此事时没有任何苦楚,而是带着明显的满足感,仿佛在回忆一件愉快的往事。显然,她丝毫没有理会预言中的那两个数字(2与32)可能意味着什么,或是否意味着什么。
你们会说这是一个荒唐费解的故事,并问我为什么要讲它。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很重要——分析已使我们有可能解释这个预言;并且对这一预言的细节的解释尤为有说服力,我也会产生与你们完全一致的看法的。在我的病人的母亲的生活史中,我找到了这两个数字。她母亲结婚晚,年过30才成家。家人常说起母亲在补偿损失的时间上取得的成功。她的头两个孩子(我的病人是其中的年长者)的年龄间隔已尽可能缩短了,是同一年中出生的;事实上当她32岁时,已有两个孩子。可见蒙西厄。拉对我的病人所说的话的意思是:“你还很年轻,不必忧愁。你母亲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她也曾好长时间才盼到孩子的,所以你32岁时也会有两个孩子的。”
然而,有与其母同样的命运,把自己置于母亲的位置,代替和父亲的关系——这便是她年轻时最强烈的愿望。因为这个愿望未能实现,所以她开始患病。那个预言允诺她这个愿望无论如何也会实现的;她怎能不感激预言者呢?
然而,你们认为蒙西厄。拉有可能了解一个偶然碰到的求卜者的家庭秘事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他是怎样获得信息,从而有可能以包括二个数字的预言道出我的病人的最强烈的最隐秘的愿望的呢?我仅能找到两种可能的解释:或者我所听到的故事是假的,其中的种种事件是另外一种样子;或者思维传递现象确实存在。无疑,我们可以猜测,十六年后病人从无意识中将这两个数字引入她的回忆。对这个猜测我没有根据,但又不能排除它。
我想你们更倾向于相信这个解释,而不相信思维传递的实在性。倘若你们的确相信了思维传递的实在性,那么请别忘记:正是分析引出了这种神秘事实——当它被曲解到难以辨认的程度时,是分析重现了它。
如果说明问题的仅是上述那样一个实例,我们会对之一笑置之的,我们不能想象仅据一例观察就建立某种信念。不过你们应该相信我的保证:这不是我所遇到的唯一实例。我收集了大量此类预言,从中得到这种印象:算命者只是就求卜者向他提出的疑问,表达了求卜者的想法,特别是其内心隐秘的愿望;因此,我们有理由在分析中把这预言看作是求卜者的主观产物、幻想和梦。当然,并非每个例子都同样令人信服,也并非对所有例子都同样可以排除更合理的解释,但从总体看来,思维传递现象可能是事实,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本应将我的所有例证都公之于众,但如果这样做,不仅过于冗长,而且违反了我的职业道德。因此,我只能尽可能在我的良心许可范围内再举几例。
一天,一个很聪明的男青年拜访了我,他是个准备参加博士学位最后一次考试的学生;但他抱怨说已不能参加考试,因为他丧失了一切兴趣,无法集中精力,甚至丧失了有条理的记忆能力1:这种半瘫痪状况之前的情况很快就弄清楚了:他在患病前曾采取了一个重要的自我抑制的行动。他有个妹妹,他深深爱着她,但常压抑感情;她对他也一样。他们彼此间常对对方说:“多遗憾,我们不能结婚!”这时,一个受人尊重的男子爱上了他妹妹,她也表白了对他的深情,但父母不同意他们结合。在困境中这对年轻人向我的这位病人求助,他给予了帮助,使他们有可能互通音讯,并最终劝说父母同意了这门婚事。然而,在婚约期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这事的意义是容易猜到的。他和妹妹的未婚夫进行了一次艰难的爬山;他们没有向导,迷路了,面临不能平安返回的危险。
妹妹结婚后不久,他就陷入了这种心力枯竭的境地。
精神分析的影响使他恢复了工作能力,他离开我去参加
1在《精神分析与心灵感应》中,这个例子描述得更为详细。——英译注。
考试;那年秋天,他在成功地通过了考试后,回到我这里待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就是那次,他对我讲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这事发生在夏天到来以前。
在他上大学所在的城里,有位算命者很受欢迎,甚至皇宫的王子在做重大事务前也常去请教她。
她的算命方式很简单:除了求卜者的出生年月日外,她不要求知道任何其他的事情——甚至不要求知道来访者的姓名。然后,她即开始查阅占卜书,详加推算,最后说出一个预言。我的这位病人决定求助于她的神秘方法,算算她妹夫的命运。
他拜访了她并提供了所需要的日期,经过推算,她预言:“所算的人今年七月或八月将死于小龙虾或牡蛎中毒。”
我的病人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件往事:“真不可思议!”
一开始我就很恼火,他发出这一感叹后,我忍不住问:“在这个预言里,有什么事那么不可思议呢?现在已是晚秋,你妹夫还没死,否则你早就告诉我了。
可见预言并没有实现。“
“无疑是这样的,我妹夫并没死。”他回答说,“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妹夫对小龙虾和牡蛎有着特殊的嗜好,并且在去年夏天——也就是在我去算命之前——他吃牡蛎中毒1,差点儿丧命。”对此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感到气恼: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此外,他还经过了一次成功的精神分析),居然不能明了事情的原委。就我看来,从占卜书中推算出小龙虾或牡蛎中毒是不可能的。我倒是更倾向于认为,我的病人并未消除对其情敌的憎恨,对这种憎恨的压抑早先曾使他陷于痛苦,而算命者的预言不过表达了他自己的愿望:“不要
1《精神分析与心灵感应》中的说法是“小龙虾中毒”。——英译注。
放弃这种嗜好,总有一天,他会死于这一嗜好。“
我必须承认,对这一实例我想不出任何其他解释;除非我的病人在对我开玩笑,但据与他先后两次接触的情况看,他的真诚是无可怀疑的。
下面是另一个例子1。一个身居要职的男青年与一妓女私通,这种隐秘的关系带有严重的强制特征。他常常用嘲讽和侮辱性的言辞激怒她,直到把她得完全失望,以此获得某种满足。当到达这种程度后,他轻松了,于是又跟她和好,送她礼物。但现在他想抛弃她,他觉得这种关系的强制性已使他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注意到这种私通正在损坏他的名声,他希望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但他不能凭自己的力量摆脱那个妓女,因此求助于精神分析。当他开始接受分析时,在又一次辱骂之后,他让她在纸上写点东西,以便拿给笔迹学专家看。从笔迹学专家那里得到的说法是:笔迹作者是处于极度绝望的人,几天后必会自杀身死。当然,他的情妇并未自杀,她仍然活着;但分析却成功地使他摆脱了束缚。他离开了那个女人,而倾心于一位年轻姑娘,他希望这姑娘能成为他的好妻子。此后不久,他做了个梦,这个梦使他开始怀疑那姑娘的品格。
他也把那姑娘的手迹拿给同一位笔迹学权威,从笔迹考察所得的判断证实了他的怀疑。因此他打消了娶她为妻的念头。
为了评价笔迹学专家的推断——尤其是第一次推断,我
1在《精神分析与心灵感应》中,此例描述得更为详细,但这里的分析更为充分。——英译注。
们必须了解有关我们主人公以前私生活的某些事情。他少年时期曾发狂地爱上一个有夫之妇(这与他的感情型性格是一致的),这位夫人虽很年轻,但仍比他大。他遭拒绝后,试图自杀,这个念头无疑是发自内心。他侥幸逃脱了死神,经过长期护理后恢复了健康。而这一疯狂行为给他所爱的女人以很深的印象,她开始青睐他,他则成了她的情夫,暗地里与之亲热,献给她一片赤诚。二十多年后,他们都变老了——自然这个女人比他更老——于是在他心底产生了离开她、自由自在过自己的生活、盖栋房子并建立自己的家庭的愿望。
带着这种厌腻的感情,久居于心底的要报复她的渴望又在心里油然而生。他曾由于她冷漠的拒绝而试图自杀,所以他希望获得使她因为被遗弃而自寻短见的满足。但他对她的爱仍很深,使他的这一愿望不能变成意识,并且他也不会伤害她而使其自杀。
在这种心理支配下,他把第二个情妇当作替罪羊,对她进行各种折磨,而这些折磨本是他期望施于第一个情妇使其痛苦的。第一个情妇了解他欲报复的心理,因为他并不隐瞒自己的背信弃义,反而在新的恋爱过程中将她引为知己和参谋。
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由施舍爱情而降为乞求他的爱,她由于做这样一个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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