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农家记事

3、外公外婆

傍晚,去外婆家吃“农历二月初八”酒席的唐爸妈带着阿金从外婆家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唐杏,远远看着一家三口脚步匆匆地走来。年轻健康的唐妈,高大健硕的唐爸,活泼可爱的小弟,唐杏激动地扑过去,唐妈忙慌手慌脚地扶稳她。
“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站好了”唐爸粗声大气的数落着。
唐杏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金在一旁冲唐杏吐舌头,扮鬼脸,还用手刮脸蛋“三背奶,羞羞。”说完像往常一样跑开了,没等到三姐来追他,还觉得奇怪,但这种小事,阿金是不会放心上的。
“好啦,阿杏去叫姐姐吃荔枝,三月红,外婆给的。”唐妈边说边提了提手上的塑料带编织的篮子,露出淡红的荔枝,鲜艳欲滴。缺衣短食的年代,很吸引人。
“哇,有吃的”听到响声,姐姐早就跑出来了。唐桃直接接过妈妈的篮子,阿金从篮子里抓起一串吃了起来,唐杏拿起一串大的,转身想给父母,却发现大姐唐梅已经把手上荔枝给父母了。
“大姐,总是那么孝顺”唐杏心里想着。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着荔枝,唐杏问妈妈:“妈,外婆外公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外公过几天会挑货担过来,他说会给你们留点吃的。”唐妈乐呵呵慈祥地看着抢吃的孩子,回答到。
“好啊我好久没见外公了,怪想他的。”唐杏说。
十几年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外公。还怪想他的。
外公外婆生了六个小孩,两男四女,可惜夭折了一男一女,剩下唐妈,舅舅,两背奶妈妈的姐姐。唐妈排第六,最小,舅舅排第五,两个背奶妈妈的姐姐排第三第四。
唐杏外公是一个货郎,货物多是便宜的小零嘴,针头线脑,自己熬的麦芽糖,花生糖,做盐渍杨桃干等。每天走街穿巷的,敲着个竹筒,咚咚咚地响。大声吆喝着“针头线脑,麦芽糖啰”,后面总会引来一群小孩,嬉嬉闹闹地,两分钱,五分钱,一毛钱的买小零嘴。天热了,还会批点一毛钱的冰棒,农忙的时候,在地头上转,卖给出工的人。自己渴了,就灌竹筒的水,水没了,就近去农家要点井水。
唐杏外婆出生于清末民初。裹着个小脚,每天会往头发上抹头油,脑后梳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抹点胭脂,嘴上抿点口红。所谓的口红就是用一张红纸,双唇抿一下,效果就出来了。唐妈从来都不弄这些,外婆说唐妈不像女孩子。
外婆是个能干的人,她懂很多。不但
会做各式的咸菜:黑色的豆豉,黄色的黄豆瓣,酸菜,萝卜干,咸鱼等。还很会做衣服,斜开襟的民国服,盘着布纽扣,纽扣有些连接着中国结,很精致。我就经常看她穿。
外婆会做好看的帽子,西瓜帽,少爷小辫子帽;披风;虎头鞋,绣花鞋;每种都绣上精致的图案,披风领子用洗干净的鸭幼毛围一圈。这些东西,唐妈都留着,二十多年后再看,也是很精致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舅舅小小年纪,也会挣钱。
他把家里煮熟的红薯拿到煤矿口卖,工人休息的时候,都会来买上一两个红薯。工人黑漆漆的手洗过也是黑的,舅舅特贴心地剥皮,用菠萝蜜叶子裹着递过去。一分两分钱的挣。
剥下的皮,舅舅也舍不得扔掉,攒下来。当时有工人逗舅舅,“小娃娃,那薯皮分点给我呗。”
“不要,我还要拿回家给小鸡吃”。说完,鬼鬼祟祟地将薯皮塞菠萝蜜叶下,塞完,还左右看了下才放心地拍拍手。那小鸡护食的样子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唐妈小时候,就经常拿着竹框,在煤车经过的路上,捡煤车掉下来的煤渣。顺便捡捡牛屎。
牛屎可是好东西,肥地效果杠杠的。时人就算是一泡尿也不会轻易浪费在外头,非憋着回家拉。
当时多是先牛车拉煤,翻山越岭的运输,到平坦宽路后,牛车把煤放下,汽车再接力运。
唐妈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捡半框。运气不好的时候,啥都没。
当然,这些舅舅唐妈小时候的事都是从唐妈口里得知的。
唐家人吃过荔枝,吃过晚饭,洗过澡后,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唐杏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传来唐爸打雷般呼噜声,唐金的吱吱的磨牙声,很不习惯。唐杏烙饼一样翻来翻去的,就是睡不着。
“哎,看来想说服唐爸推迟建房子的想法不现实啊。但是,钱呢,姐姐上高中的钱呢”
“真该我们家族是穷人的命,都缺少生意的眼光。外婆的做菜手艺,操作的好的话,妥妥的一个老干妈。最不济,我学会刺绣也不错啊,长大当个手艺人。”
“姐姐做个自由撰稿人也不错啊。嗯,那是几年级来着,好像是五年级的时候,老师从我周记抽一篇文,修改下,投稿,居然发表了,还拿到300元。嗯,赶明儿,从老姐的作文里看看,投稿试试。嗯,明天开始,加油”给自己打气,对未来有点信心的唐杏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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